《春江花月夜》鉴赏

温情提示：别忽视传神的字词，那是步入诗词艺术殿堂的门户；别只看文字表面，那只是暗涌着迷人情思的水面；别让你的想象和联想迟钝，那是打开殿堂门户，尽享艺术魅力的钥匙。若使你的人性明媚完满，就要不断沐浴诗的光照，否则，你漠然，诗亦漠然，心将昏暗。

“春江潮水连海平”，首句一下子就把视野拓展得那么阔大，而这阔大的不仅仅是这种视野，更是江畔之人的胸襟。“海上明月共潮生”，不说是明月“升”起来，而是“生”，一下子就使得升起的明月有了生命力，活泼泼地可爱极了。“滟滟随波千万里，月照花林皆似霰”，由这眼前这无边无际的滟滟江波，借助于想象，把意境一下子就开阔起来了，千万里之外，普天之下，何处不沐浴着这如雪一样的月光呢？“江流宛转绕芳甸，皎皎空中孤月轮”，“宛转”一词相当于“婉转”，是说歌声抑扬动听，那曲曲折折的江流，就好比是一支抑扬顿挫的歌曲。试想，如果改换成是“曲折”，那么就大失韵味儿。“空里流霜不觉飞，汀上白沙看不见”，空中飞的哪里是什么霜，而是如霜般的月光，一提到“霜”，我们自然就会有一种触觉意识，那就是一些凉意。月光所及之处，是一片清亮。“江天一色无纤尘，皎皎空中孤月轮”，一粒尘埃都没有，这是何等纯净啊。抬望眼，只一轮明月高悬。这一部分，通过月，营造了一种空灵、清幽、纯净、博大的自然环境。身处这样空灵的环境之中，不由得会引发许多思考。

“江畔何人初见月，江月何年初照人”，作者的思绪一下子就追溯到了那遥远的过去，连续地追问，一问到底。“人生代代无穷已，江月年年望相似”，这句蕴含着作者对人生和宇宙的深刻的思考。江年年东流，月天天高悬，单调，而人生虽是短暂的，但却因为人有了情，有了悲欢离合，有了离恨情愁，而丰富而生动。“不知江月待何人，但见长江送流水”，一个“待”字，则是对未来的追问，与前面两个“初”字相呼应。待何人呢？只看到一江春水向东流。一切景语皆情语。那么作者写了哪几个方面的人情呢？

“白云一片去悠悠，青枫浦上不胜愁”，那悠悠的仅仅是白云吗？不，那是游子离家时的一步三顾，依依不舍。“青枫浦”是个地名，但就这个地名，都渗透着种伤感，“枫”是易于感伤的事物，而“浦”，是离别之处，故有“不胜愁”。“谁家今夜扁舟子，何处相思明月楼”，“扁舟子”，设想一下，江波之上，一叶扁舟，任其漂泊，游子在这茫茫人世间，雨打漂萍，孤苦难堪。一种相思，两种闲愁，在那明月之下的楼阁里，自己心爱的人，同样在受着相思的煎迫。

“可怜楼上月徘徊，应照离人妆镜台”，在这儿，美好的月色仿佛有了情，看到“明月楼”的思妇如此凄苦，想去安慰她，然而，又怕打扰她，故而“徘徊”。本应照着妆镜台，让她精心打扮自己，可是，她打扮了又给谁看呢？“玉户帘中卷不去，捣衣砧上拂还来”，寂寞的思妇百无聊赖，一次次地卷着户帘，一次次地捣着衣砧，呆呆地沉思着。然而，这思念怎么会“卷”“拂”得去呢？静夜，月明，她只会更愁。“此时相望不相闻，愿逐月华流照君”，一种相思，两种闲情，急切相见到自己心爱的人的思妇，多么想化成一片月光，能够轻轻地照着远方的他呀。依偎在他的身边，倾诉心中的愁绪。“鸿雁长飞光不度，鱼龙潜跃水成文”，鸿雁本传递书信，可怎么也越不过那浩如烟海的月光；鱼龙是能传递书信，可是怎么也不能跃出那茫茫的江水。迷离的月色，迷茫的水面，形影相吊的思妇。

天各一方，游子亦思乡。“昨夜闲潭梦落花，可怜春半不还家”，幽静的潭面上，落着凋谢的红花，这不仅是以梦写残景，照应“可怜春半”，更是用景来写残梦。春光如此明媚，可是已逝去一半了，而“我”呢？竟还未还家。“家”，是个极富感染力令人魂牵梦绕的字眼，是中国古代文化中最具神韵的词汇之一。在这里，“我”内心充满了自责和愧疚，愧疚于思念自己的她。这正好照应了上文写思妇的内容。这就尤如白居易先作《钗头凤》，后唐婉再作《钗头凤》一般彻心彻腑地爱着怜着。“江水流春去欲尽，江潭落月复西斜”，人有情而水绝情，江水依旧向东流啊流，春光快被流“尽”了。一个“尽”字，真是痛心极了。人有情而月绝情，月却又一次西斜，将要坠下去了。一个“复”字，说明是天天相思，夜夜相念，是前文“尽”字的深化。有一点千万不要忽视，那就是这个地方是“江潭”，而不只是“江”了，游子临江思家，思妇近潭思夫，“江潭”二字有一种情感的灵犀共鸣，又有一种结构的圆满呼应，真是神妙之笔。“斜月沉沉藏海雾，碣石潇湘无限路”，斜月何以“沉沉”？那不正是游子心情的折射吗？月斜欲没，凭月寄相思亦要不能；月藏海雾，天地昏暗，人怆然失意。“碣石”“潇湘”，一北一南，都湮没在皎皎月光退去后的昏暗之中，因此“无限路”也笼罩着一种幽暗。“无限”表面上是写路，可却是暗指遥遥无归期。

“不知乘月几人归，落月摇情满江树”，作者并没有把目光只停留游子一人的自怜自悯，而是把整个意味拓展至天下，天下游子有几人能还归呢？“不知”，话外之意就是很少，显得如此迷惘无奈。这是放出去，紧接着，下文写眼前景色而收。江树摇曳多姿，犹情，如梦如幻。情，是离情思情，是诗人之情，是读者之情，凡情种种，“满”于江树，“满”于《春江花月夜》，“满”于诗人的心，“满”于你我的心，“满”于过去和未来。情，弥漫开来，如飘着的袅袅之曲……